日本的茶文化是由中国传去的。在7世纪前,日本人没有喝茶的记录。而在这一文化引渡过程中,起了主要作用的是佛教的僧侣。他们来中国学习佛教,同时将寺院的生活文化也带了回去。其中之一便是饮茶及茶礼。因此日本的茶文化一开始就与佛教结下了不解之缘。
茶中含有的药物性,对排困解乏、振作精神有很好的作用。茶的这一药物作用自古被中国佛寺的僧人看重,茶被当做读经坐禅的伴侣。在日本传说达摩大师在嵩山少林寺面壁九年时,一日,由于积年的疲劳,终被睡魔所袭,翌日醒来,达摩大师悔恨不及,将两眼挖出摔在地上。不久,两只眼珠变成了两株植物,食其叶精神振奋欢喜,勇猛精进之心倍增。达摩大师立即将其叶的用法传授给弟子,这便是后世的茶。饮茶的习惯由此而广泛传开。这一传说在日本的茶道界人人皆知。从渡唐僧侣处获得饮茶知识的日本人总是将茶与佛教联系起来考虑,这已成为一种固有观念。
在日本茶道界赵州吃茶的故事也是人人通晓的。赵州从谂禅师(778-897)是一位教化僧俗的大师,他留下了许多著名的禅案。如“大道透长安”、“无”、“庭前柏树子”等等。一日赵州禅师处来了一僧人,赵州问:“曾到此间”?答:“曾到”,“吃茶去”。
一日,又有一僧来访。赵州亦问:“曾到此间?”答:“未曾到”。“吃茶去”。
就这样,对于“曾到”“未曾到”的僧人,赵州禅师都给了同样的答复。不仅如此,赵州禅师对于了悟的人、未悟的人、有钱人、穷人、都给与“吃茶去”的回答。在一旁的院主十分不解,他想,这样下去哪里有个完。这不是无礼节了吗。要再是这样下去,僧人们也不要苦苦修行了。并且对长者、伟人特别尊重才符合礼仪呀。于是院主对赵州禅师说:“曾到与未曾到都回答吃茶去,意旨如何”?听了此话,赵州禅师说道:“喂、院主”。答:“在”。“吃茶去”。
赵州禅师的吃茶去成为了后世的一大名禅案。其中的“此间”并非指赵州禅师所在的禅寺,而是指了悟的境地。禅师的三次吃茶去表现了禅师的“了悟如未悟”的更高一层的禅境—抛却了一切分别执着,平等如水面的境界。赵州吃茶说明不了茶道与禅宗的法嗣关系,但可以说明自古以来,茶与寺院的生活就有着密切的联系。
在饮茶习俗传入日本初期,茶活动是以寺院、僧侣为中心而展开。据史料记载,805年日本传教大师最澄从中国天台山带回茶籽,种在比睿山麓,形成了日本最古的“日吉茶园”。
在那之后,806年,弘法大师空海把从中国带回来的茶献给了嵯峨天皇,他还从中国带回了茶碾、茶籽。空海栽植过的茶园至今还可在奈良县宇陀郡的法隆寺中找到。至815年4月,嵯峨天皇幸游近江时,在唐生活了达30之久的大僧都永忠亲自煎茶献给天皇,嵯峨天皇对此大为欣赏,由此命令近敬等地修造茶园。其后,又有一空也上人于951年秋,为阻止恶病流行,引车走市,为民众施茶。804年,日本灵仙三藏来唐留学,他是一位饱学之士,曾在长安担任经典的翻译工作,深得宪宗皇帝的信任,820年,灵仙离开长安来至五台山,在菩萨院居住时,他剥下自己手上的皮肤,去塑造长12.44厘米、宽9.33厘米的佛像,以此来舍身供养菩萨,最后死在五台山。
822年,日本僧人圆仁,参拜五台山在50天的行程中,他参拜了五顶、抄经写书,并把其经历写在了《参天台五台山顶》上,在他记录的文章里,有关于天台山方广寺罗汉供茶之事,就五台山的茶,他虽然没有谈到,但在五台,他饮过茶是没有问题的。茶就是通过这些来唐的僧侣传入日本的。
至1214年将军源实朝一日犯酒病,留宋归来的禅师—荣西献茶一杯,至使将军的病立即平愈,将军大为感激。荣西还献给将军一本关于茶道的书—《吃茶养生记》。荣西的另一部名著为《兴禅护国论》,他主张用禅、茶两大武器来拯救处于末法时代的国家。
至荣西为止,茶与禅宗的关系可说是以禅为主,以茶为辅。茶为坐禅修行时饮料,禅案的素材,行道之资、救国之助等等。这只能说明茶与禅宗生活的密切关系,而不能证明两者之间的法嗣关系。
村田珠光(1422 -1502)对茶禅的宗法结合,做出了具有历史性的贡献。他对当时流行的书院茶、斗茶给予了改革,将禅的思想导入茶文化,至使创立了日本的茶道。珠光11岁时就在日本奈良北市的净士宗称名寺当了小和尚,18岁时住进称名寺的法林庵,20岁因厌倦出家生活,偏嗜俗业,懈怠寺役,与师傅和父母发生矛盾,终出走法林庵,成为漂泊之身。十年后,在珠光30岁时候,他投靠禅宗的著名和尚——一休宗纯,寄居大德寺真珠庵,开始了修禅的生活。
一休宗纯禅师(1394--1481)简称一休,6岁出家,12岁开始读经,17岁开始修禅,一日闻乌雅鸣啼,顿间了悟。一休很少在固定的某个禅院常住,终年过着行云流水的生活。81岁时曾被聘请为大德寺的住持,但一休谢绝赴任,终以无拘无束之身完了一生。一休虽流浪于禅寺之外,可他却是一位忠实追求禅的理想的禅者。他对被束缚在寺院里的禅发出疑问,力图使禅的思想冲破寺院院墙走向草莽,实现真正的“了悟如未悟”、“平常心是道”的禅境。他的思想及其宗教实践吸引了当时的许多文化艺术界人士。人们纷纷投拜一休参禅,通过参禅,将禅的真髓注入具体的文化艺术形式中去。一休可称是日本禅文化的恩人,开山之祖。当时在一休手下参禅的有:茶人村田珠光、歌僧宗长,宗尹、能乐师金春禅竹、画家曾我蛇足,俳谐连歌师山崎宗鉴等。这些文化界名人分别受一休禅风的影响,各自将禅做为自己的艺术实践的指导思想,分别将各个领域里的文化艺术形式提高到一个新水平。珠光与一休是在如此的社会背景下走到一起的。
关于珠光参禅有这样一段传说。一日,珠光用自己喜爱的茶碗点好茶,捧起来正准备喝的一刹那,一休突然举起铁如意棒大喝一声,将珠光手里的茶碗打得粉碎。但是,珠光毫不动声色,回答说:“柳绿花红”。对珠光坚韧不拔的茶境,一休给予高度的赞赏。其后,作为参禅了悟的印可证书,一休将自己珍藏的圆悟禅师(1063 -1135,宋朝禅门巨匠)的墨迹传给了珠光。珠光将其挂在自家茶室的壁龛上,终日仰怀禅意、专心点茶,终悟出“佛法存于茶汤”之理。即:佛法并非有什么特别的形式,它存在于每日的生活之中,对茶人来说,佛法就存在于茶汤之中别无他求。这就是“茶禅一味”的境地。由此,茶道禅宗之间成立了正式的法嗣关系。
圆悟克勤(1063--1135),宋代临济宗的禅僧。字无著,亦称无著克勤。北宋徽宗时,得皇赐“佛果禅师”号。南宋高宗时得皇赐“圆悟禅师”号。四川彭县人,幼小出家参禅于临济宗黄龙派晦堂祖心处。此后,参禅于杨岐派五祖法演处,并嗣其法。嗣法后曾主持成都昭觉寺、岳州夹山寺、潭州道林寺、南京太平兴国寺。晚年重归昭觉寺,73岁归寂。继承圆悟克勤之法是他的两大高弟—虎丘绍隆、大慧宗杲。圆悟在中国禅宗史上留下了伟大的足迹。特别是他撰写的《碧岩录》为禅门第一圣典。上面所述圆悟的墨迹,为圆悟写给弟子虎丘绍隆的印可状书。1128年,弟子虎丘绍隆要离开师傅,去云居山真如院担任住持时,圆悟写给他这幅字,大体意思说,虎丘追随自己参禅多年,成绩优秀,已达大彻大悟之境,特此证明。珠光从一休处接受这张珍贵的印可状,成为了至今日本茶界最高的宝物。
珠光追随一休以参禅,还接受了师傅的社会批判精神,他深为师傅的大众式的具有丰富内在的人格所感化,他将当时流行禅院的茶仪、奈良庶民茶、贵族书院台子茶揉成一体,给其灌注进禅的精神,使茶道文化大放异彩。
在著名的《一纸文书》中,珠光讲道:“此道最忌自高自大固执己见。嫉妒能手、蔑视新手、最最违道。须请教于上者,提携下者”。又说:“成为心之师,莫以心为师”,珠光认为学习茶道最忌持有成见的私心。如果心为一面镜,照什么就会现出什么,学什么都会很好地掌握。而持有成见的私心,会使人们在学习茶道过程中不能正确地理解茶道,使其不能获得好的学习效果。这里所说的去掉私心,做驾驭私心的主人的观点,与禅所提倡的“本来无一物”的境界是一致的。当将军义政寻问珠光何为茶道大意时,珠光讲道:“一味清净、法喜禅悦,赵州知此,陆羽未曾至此。人入茶室,外却人我之相,内蓄柔和之德,至交接相互间,谨兮敬兮清兮寂兮,卒以及夭下泰平”6。村田珠光为茶道所确立禅的指南,一直被继承为茶道思想的核心。村田珠光的后继者们纷纷参禅学佛,下面就对此进行具体的阐述。
茶道的先导者武野绍鸥(1502—1555为究明茶道之真髓,曾参禅于京都大德寺第十九代住持—大林宗套禅师(1480-1588 )。绍鸥48岁时,从大林禅师处获得“一闲居士”号。绍鸥于54岁突然逝世,师傅为他写的遗偈是:“一捆傀儡,五十余年。今日打碎,大道朗然”。同年,大林禅师又为“大黑庵主一闲绍鸥居士肖像”偈赞曰:“曾结弥陀无碍因,宗门更转活机轮。料知茶味同禅味,汲尽松风意未尘”。
是说一闲绍鸥居士先归净土宗,后转向禅门,由于灌入了活泼的精神,此后,终获茶禅一味之境,专念于茶道,成为一位清净无尘的人。
茶道的集大成者千利休(1522一1591),曾参禅于京都大德寺第十九代住持大林宗套禅师。为追求道之奥意,千利休没有去求教茶道老师,而是请教于禅宗师傅们。说明了茶道的本意在于禅的普遍意义。1585年,千利休与将军丰臣秀吉一起进宫,为正亲町天皇献茶。在那时,无位无官的人是不能进宫的。为此,丰臣秀吉特地请奏天皇赐予千利休以“利休居士”号。古溪禅师为此特做贺偈日:“庞老神通老作家,饥来吃饭,遇茶吃茶。心空及地等闲看,风露新香隐逸花”。
在这里,庞居士喻指干利休;古溪禅师还称赞千利休为“三十年饱参之徒”。如上所述,千利休多年参禅,终得大悟之境地,他将禅院的清规、禅僧的生活态度与茶道的文化形式结合起来,建立了简素的草庵茶风。他在《南方录》里这样讲道:
小草庵里的茶道,首先要以佛法修行得道。追求豪华的房宅、美味的食品,那是俗世之举。家不漏雨,食无饥苦便足矣。佛之教便是茶之本意。汲水、拾薪、烧水、点茶、供佛、施人、自啜、擂花焚香,皆为习佛修行之行为。
在这段文章里,一方面千利休将禅法带入了茶道的实践,另一方面千利休还将茶道的日常行动上升为禅法的修行。利休还说:
禅师墨迹为种种茶道具之首,籍此,主客同达茶汤三昧,一心得道之境。以墨为引导,崇仰其文句之寓意,怀念笔者、道人、祖师之高德,俗人之笔不得挂于茶室。
千利休在这段话里再次强调了茶道之本意在于禅。千利休之后的三千家世袭家元及有名的茶人都曾去禅寺修行参禅,授得法号。如古田织部参禅于春屋禅师,获“金甫”道号。小崛远州也参禅于春屋禅师,获“大有”道号。道安也参禅于春屋禅师,获“眠翁”道号。少庵也参禅于春屋禅师,获“少庵”道号。宗旦也参禅于春屋禅师,获“元叔”道号。
以上,参照史料阐述了日本茶道与禅宗的法嗣关系。由于饮茶文化是日本僧人从中国带回,又以日本寺院为传播中心走向日本各地,所以茶道成立时,与禅宗形成了密切的法嗣关系。这种法嗣关系不仅只停留在茶人参禅方面,它还对茶道思想的建立给予决定性的影响。